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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云压得很低,将青石板路染成铅灰色。

苏瑾怡的马镫擦过萧鸣的靴底,两人并辔而行时,她能听见他肩伤处渗血的声音,细碎得像春夜落雨。

\"停。\"萧鸣突然勒住缰绳。

前方槐树下,林夫人扶着树干,月白衫子沾了泥,鬓边珠花歪向一侧。

她抬头时,眼角的泪痣在暮色里泛着青:\"苏姑娘,我等你们半日了。\"

苏瑾怡的手指扣住骨刀鞘。

前日林夫人送她那盏安神茶时,茶盏边缘的淡红指印,与昨日在沈知县书房暗格里发现的密信封泥纹路如出一辙——这是她藏在袖中的怀疑。

此刻林夫饶裙摆沾着城南芦苇荡的碎絮,分明绕了远路。

\"林夫人怎会在此?\"萧鸣的拇指压在剑柄吞口兽的眼睛上,那是他警惕时的习惯。

林夫人踉跄两步,从怀里摸出张纸条:\"赤焰媚密道图。

我丈夫...他从前替沈知县管过田庄,这图是从他旧物里翻出的。\"她指尖发颤,纸条边缘被指甲抠出毛边,\"苏姑娘救过我女儿,我不能看你们送死。\"

苏瑾怡接过纸条。

纸角浸着淡淡药香,是林夫人常用的艾草香粉。

她想起三日前林夫人在义庄帮忙收殓老仵作时,曾借故碰翻她的骨匣——那时她便觉得,这妇饶关心太烫,像捂在火盆上的手。

\"上马。\"萧鸣突然伸手,将林夫人提上自己的马后。

他的剑穗已断,只剩半截红线扫过林夫饶手背,\"苏姑娘信你,我便信。

但若是假话...\"他没完,马蹄声却先碾过了尾音。

苏瑾怡望着林夫人搭在萧鸣腰间的手,那双手的虎口有薄茧——分明是常年握刀的痕迹。

她喉间泛起苦意,却还是将纸条塞进怀里。

赤焰媚据点就在半里外,她等不起更稳妥的法子。

据点外是两丈高的夯土墙,墙顶插着带刺的荆棘。

萧鸣翻身下马,用剑尖挑起墙根的断绳:\"有三拨巡逻,每刻换防。\"他转身时,左肩的血渍在暮色里像朵开败的红梅,\"我带禁军正面攻,你...\"

\"我和林夫人走密道。\"苏瑾怡截断他的话。

她盯着林夫人,对方的睫毛猛地颤了颤,\"密道入口在哪?\"

林夫人指了指墙下第三块青石板:\"搬开,有个地洞。\"她弯腰时,鬓间珠花掉在地上,苏瑾怡瞥见那珠花内侧刻着个\"沈\"字——与沈知县书房镇纸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
地洞霉味刺鼻。

苏瑾怡摸出火折子,火光映出林夫人泛白的后颈。

她突然想起昨日张校尉的\"井边青苔\"——沈知县的私宅后有口枯井,井壁的青苔分布与林夫人今日的\"密道图\"上标记的通风口位置,竟隐隐重合。

\"到了。\"林夫人停在一扇铁门前,\"推开门就是地牢,赤焰媚账本和毒药都在那。\"她伸手去推门,指尖却在门把上顿了顿。

苏瑾怡的后颈突然发紧。

她猛地拽住林夫饶手腕往后拉,与此同时,铁门\"咔\"地弹出一排淬毒的钢针。

林夫饶衫子被钢针划破,露出手臂上暗红的火焰刺青——赤焰媚标记。

\"你早知道有机关!\"萧鸣的剑抵住林夫人咽喉,不知何时他已从正面绕了进来,剑尖挑落她的珠花,\"沈知县派你来的?\"

林夫人突然笑了,笑声里浸着冰碴:\"沈大人,苏仵作聪明过头,得有人看着。

你们捣了赤焰盟,下一个就是他,不是么?\"她的指甲掐进掌心,\"但你们进不霖牢,里面有焚火的引子——\"

\"引子已经找到了。\"吴药师的声音从地洞外传来。

他扶着洞壁爬进来,怀里的药箱撞得叮当响,\"我翻了赵师父的手札,焚火的解药需要雪山顶的冰蚕,我...我托商队带回来了!\"他掏出个锦盒,盒盖掀开,半透明的冰蚕正蜷成米粒大的团。

苏瑾怡捏紧林夫饶手腕:\"传信给沈知县,我们拿到了焚火的配方。\"她的声音像淬了冰,\"就...地牢里的账本,够他抄九回家。\"

林夫饶瞳孔骤缩。

萧鸣的剑往前送了寸许,在她颈间压出红痕:\"照做。\"

返回府衙时,已全黑。

吴药师抱着药箱跑在前面,灯笼光里,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。

苏瑾怡刚跨进门槛,便嗅到浓重的血腥气——前院的桂树被砍得东倒西歪,满地碎叶混着血珠。

\"苏姑娘!\"吴药师突然停住,药箱\"咚\"地砸在地上。

他额角全是汗,声音发紧,\"我回来时,看见墙角有赤焰媚飞鸽——他们知道我们拿到解药了。\"

萧鸣抽出剑,剑刃映出府衙后堂晃动的人影:\"有多少?\"

\"至少三十个。\"吴药师颤抖的手按在药箱上,\"我把解药藏在...藏在灶房的米缸里了。\"

苏瑾怡转身看向萧鸣,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。

她解下腰间的骨刀,刀鞘磕在青石阶上发出脆响:\"你守药箱,我带守卫布陷阱。\"她扯下腰间的丝绦,\"搬桌椅堵侧门,撒石灰在回廊——\"

\"苏仵作!\"门房突然惨剑

院外传来劈木声。

苏瑾怡抬头,月光下,周侍卫的刀光像条毒蛇,正劈开府衙的木栅。

他身后跟着七个刺客,每人手里都提着带倒刺的铁链。

\"林仵作,你的鉴骨术确实令人惊叹。\"周侍卫的声音像刮过青砖的刀,\"可惜...你选错了站队。\"

话音未落,铁链\"唰\"地缠上廊柱。

苏瑾怡的骨刀迎上去,刀锋擦过周侍卫的手腕,带出一串血珠。

萧鸣的剑从另一侧刺来,两人背靠背的影子,与三日前在刺客堆里的重叠——那时他们在守命,此刻他们在守更重要的东西。

屋檐下的灯笼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后面用血写的\"死\"字。

苏瑾怡的骨刀划破周侍卫的衣襟,却听见更远处传来马嘶。

那声音里混着金铁交鸣,像极了张校尉的禁军赶来时的号角。

但此刻,她只能盯着周侍卫发红的眼睛。

他的刀又快了几分,砍断了她的发带。

碎发落在脸上,她却笑了——因为她听见吴药师在灶房敲响了铜盆,那是解药安全的信号。

血滴在青石板上,开出细的花。

萧鸣的剑穗不知何时又断了半截,红线扫过她的手背,像句没出口的承诺。

而府衙外的更鼓声里,似乎有更多脚步在逼近——赤焰媚最后一击,才刚刚开始。